埃德加·基内
生平
埃德加·基内(Edgar Quinet 1803-1875),法国历史学家。
影响
他是赫德尔(Herder)<人类历史哲学观念)(1825)的译者。他和于勒·米舍莱(Jules Michelet)同是教权主义(clericalism)最激烈的反对者。1848年他当选为议会议员,呼吁政教彻底分离。
相关故事
1811年,年仅八岁的埃德加·基内随父母搬到夏罗尔后,常在旅馆的楼梯上碰到
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此人目光炯炯,面孔慈祥,平素总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脚上套
着一双丝袜,不但风度翩翩,举止不凡,样子也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基内夫妇很快
便同这位温文尔雅的房客交上了朋友。他名叫勃多,身边也带着一个男孩,年龄正与
埃德加相仿。两个小家伙很快就成了好友,他们常到花园外清澈见底的阿尔孔斯河里
去垂钓或放置捕鱼篓。
每天晚上,这位神秘的房客都要到基内家来呆上两小时。小基内已开始对周围事
物感到好奇了,每当他向父母问及勃多的职业和过去时,基内夫人总伸出一只手指,
叫他切莫多问,不过有时也附耳告诉他,勃多先生是恐怖时期的重要人物。小家伙因
此断定,勃多先生一定做过什么怕人的事情,可是第二天在走廊或花园里一见到他那
张笑容可掬、惹人喜爱的面庞,他就又打入闷葫芦,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恐怖时期的重要人物!”可是勃多先生对于大革命却压根儿没有谈过一句,这
也许是因为他忌讳这类话题,或许是因为怕触及一些不痛快的往事。不过有一天,他
仍然在无意中发了一句感慨:“别人头脑发热只是一天而已,而我,夫人,却是整整
十年。”小家伙一闻此言不禁更加糊涂了,这位勃多先生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如此狂热
呢?这个谜一直苦苦地折磨着他,在他的脑际盘旋了很久。
到了1816年,也就是路易十八第二次回到法国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一批宪兵突
然闯进旅馆,将各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连床铺下面也没放过。最后,他们在鸽楼上
找到了勃多先生,把他抓走了。对他产生好感而十分关心他的命运的埃德加·基内很
快得知,勃多先生在狱中常同那些刽子手在一起玩牌,据他自己说:“这是为了万一
他被处决的话,他们会对他手下留情。”到这时候,小家伙才弄清楚勃多先生的过去
:他是国民公会议员,曾经坚决主张处死国王,此次被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过事
情并没有发展到勃多先生所料想的地步,他没有被人们送上断头台,复辟王朝只是把
他从法国赶了出去,他也就因此而过起了流亡生活。
在国民公会的749名议员中,许多人死后,他们的名字很快就随着历史的演变而
销声匿迹了。勃多便是其中之一,在他的《历史笔记》于十五年前发表之前,他的名
字几乎不为后人所知。这部在流亡中写成的《笔记》并不是一部《回忆录》,更不是
有始有终地记叙一些他所亲身经历的事情,而是一时的感愤之作,完全是凭借其记忆
,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书中有些段落实在写得气势磅礴,痛快淋漓。人物的刻画往往
只是寥寥数笔便跃然纸上;文笔犀利,入木三分;时而不厌其详,连细微末节也不放
过,时而感情奔放,一泻千里;简洁而辛辣的语言俯拾即是,正是他当年踌躇满志的
时候所应有的口气。比如书中写道:
“圣茹斯特在思想上远没有孟德斯鸠成熟,但却同尼禄[1]一样多疑。”
“路易十八认为,丹东是一个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也可以掀起一场革命的巨人,如
果你们见到他,将不知会怎样看呢!”
“我曾在国民公会结识一位很有名望的法学家,不过他的政治修养连一个三岁小
孩也不如。他害怕雅各宾派,害怕保皇党,甚至对自己也感到害怕。只是在被波拿巴
封为伯爵后,他才放下心来。”
“如果你不想遭到杀身之祸,那就得摆出一张笑脸,至少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
而且要态度诚恳、不露声色,否则就会引起圣茹斯特的注意,几乎同尼禄时代一样。
”
此外,书中还可见到一些笔调沉重、催人泪下的叹息:
“革命中最叫人感到骇异的,莫过于眼看着那些才华卓绝、出类拔萃的人士被一
些毫无政治头脑的学究、江湖骗子和乡村中的地痞送上断头台。”
但紧接着,一提到波澜壮阔的革命风暴,他又像是赞扬自己似的,带着骄傲的心
情赞扬丹东来了,说他“曾经头也不回地奋勇向顶峰攀登”。
勃多是一个狂热的丹东派。他憎恨罗伯斯庇尔,憎恨吉伦特派,而且根深蒂固。
事情过了四十年后,还依然是那样强烈。不过这种情绪同时也夹杂着某种怀疑,正如
他自己所说:“怀疑产生了当代最伟大的u2018诗人u2019。”他所最不能原谅的,还是那些
彷徨不定的胆小鬼和那些后来的波拿巴和波旁王朝的宫廷中进进出出的反动分子。关
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下面一段话看出来:
“国民公会有一位名叫奥梅尔·格拉奈的议员,他来自马赛,每次参加会议手上
总要擎一根粗如手腕、布满疖疤的手杖,穿着也一样,总是一身当时最为流行的无套
裤汉装饰,因此而得到了一个u2018赶潮流u2019的诨号……我们后来在布鲁塞尔见到他时,
却见他又是一身圣热尔曼区的法国上流社会最时髦的打扮了。这时,他已经成为康巴
塞雷斯的侍从。可是就在他穿着一身令人恶心的衣装出席国民公会的会议时,另一位
同他坐在一起、名叫蒂博多的议员,一身无套裤汉装饰更比他有过之无不及,他在帝
国时期被封为伯爵。在国民公会的会议上,他每次发言总要将手搭在格拉奈的肩上,
以示他的u2018赶潮流u2019要远甚于他。他是今天帝国所残存的最无耻的一个伯爵……”
* * *
勃多出身于生活小康的佃农家庭,被选为国民公会议员时正在夏罗尔行医。当时
只有二十七岁,妻子是名门闺秀,名叫尼古拉—罗斯·德·古凡南。他从平静的外省
来到斗争激烈的巴黎后,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不擅口才,很少说话,但埋头苦干
,因而被派往图卢兹,解决那里的反革命势力聚众闹事的问题,回到巴黎后复又往蒙
特邦,在波尔多同塔利安谈了谈。嗣后便回到巴黎向国民公会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旋被任命为莱茵省军队的特派员,于是前往斯特拉斯堡。协助圣茹斯特,全心全意
地投入了这项崭新的工作。在军队中,他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他主持军事会
议,发现了奥什的军事才能,让他接替了皮什格鲁的职位。他参加了赖克索芬、盖尔
贝格和维桑堡一线的辉煌战斗以及兰道解围之战。随后,他穿着军事特派员的戎装,
带着仆仆风尘,突然出现在国民公会的讲台上,向议员们复述了他在前言勉励将士的
话语:“共和国的卫士们,你们尽了自己的职责!”他要说的,只有这一句。与会者
热鼓掌,欢呼声震耳欲聋。说完之后,这位年轻的议员便离开了会场,出发到前线去
了。不久之后,他又回到巴黎,目击了热月九日政变,此后,他便到比利牛斯省去了
。共和三年牧月的那些日子,他正在国民公会,因受到反动分子诬告,只得逃往国外
,在威尼斯住了一阵子。共和四年雾月的在赦令颁布后,他又回到巴黎,但房产已被
没收,票据散失,连家具也被人卖掉了。鉴于他一贫如洗,政府赔偿了他一块呢绒,
让他做件衣服,并给了他几斤蜡烛和一瓶油。
国民公会一解散,勃多便销声匿迹了。1795年,人们在维罗纳见到了他,随后又
有人发现他住在沃德乡的一个医生家中。不久之后,他可能到美洲去了。到了执政府
时期,他又回到夏罗尔,重新当起了医生。这时候的勃多已经看破红尘,对造福人类
不抱任何幻想了。由于对帝国切齿痛恨,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帝国覆灭。他的在军队
里当中尉的儿子皮埃尔,远征俄国时,成了异乡鬼魂。在他的另外三个孩子中,有两
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
百日王朝期间,他出于对被赶下台的波旁王朝的憎恨,接受了拿破仑授予的莫尔
莱总监的职位,七个月后,因此而被放逐国外。1816年2月,他到了洛桑,后来又到
达比利时,住在布鲁塞尔和列日。1830年,当国内爆发革命,使他可以重返故乡时,
他已经是六十五岁老人了。
关于这些被复辟王朝流放海外的国民公会议员后来回到国内的情景,谁没有读有
读过埃德加·基内所写的一些著名文章?“没有一个人向他们伸出手来欢迎他们,连
至亲好友也都不认识他们了,不论他们走到哪里,总会引起一片惊慌……他们想看看
自己的家园,但到处都是大门紧闭,使他们无法长斯住下来。既然人们都不欢迎他们
,他们也就只好隐姓埋名,找个偏僻的地方呆下来,心中不禁怀念起他们的流亡生涯
……”勃多不是一个不能随遇而安的人,他仍旧在自己的家乡埃斯特雷住了下来。可
是过不多久,他还是到穆兰找了个栖身之地。1834年,埃德加·基内就是在这儿找到
他的。往事终日萦绕在了的心头,使他坐卧不宁。别看他平素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神
色平静的样子,其实只要他一合上眼,眼前便立即浮现出国民公会喧闹不已的场景:
罗伯斯庇尔在讲台上指手划脚,山岳派大吵大嚷,沼泽派吓得面色苍白,耳际似乎还
可以听到丹东的声音。他曾经见过卡米尔,同奥什睡在一个帐篷里,同马拉坐在一起
参加会议,同凡尔尼奥谈过话,并同富吉耶—丹维尔有过一段交往。啊!他一定会觉
得眼前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显得多么乏味和空虚!
因此,他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革命情怀,没有一点装模作样的地方。1837年,他感
到自己将不久清真人世,于是叫人将埃德加·基内找了来,把他在流亡中写的《历史
笔记》手稿交给了他。他握住这位年轻作家的手臂,挣扎着,一边看着他,一边向他
说了这样一番话:“请你相信,我们的业绩历史上还没有任何记载。我和圣茹斯特在
维桑堡打了一场胜仗,因此受到人们的赞扬。但这是不值一提的,因为我们都知道,
靠武力是什么也不能达到的。”
说完之后,他便默然无语,一瞑而逝了。
————————————————————————————————
[1] 尼禄(37-68),古罗马皇帝。以暴君、放荡出名。曾杀死自己的母亲和妻
子。——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