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曰愈
花竹退居知州
何曰愈,字云亹,广东香山人。父文明,河南洧川知县,有惠政。曰愈少随父宦,读书励志,有干材。道光初,授四川 会理州 吏目。土司某桀骜,所部夷人杀汉民,知州檄曰愈往验,以贿乞免,却之。乃率众来劫,不为动,卒成验而还。狱上,大吏廉得直,曰愈由是知名。捐升知县,以习边事,办西藏粮台,三载,还补岳池县。不畏强御,豪右敛戢。练乡团,缮城郭,庀器械。逾数年,滇匪犯岳池,后令赖所遗械以拒贼,时痹慌孟谈之治晋阳云。调署平山,以母忧去。
咸丰六年,服阕, 宁远府野夷出巢焚掠,大吏檄曰愈参 建昌镇军事。川西倮夷凡数十支,自 雷波、瓘边,滇南二十四塞,频年肆扰。值 西昌县告变,曰愈驰至,众大哗,曰:“夷伤吾人。”曰愈曰:“若等平曰欺夷如鹿豕,使无所控告,故酿祸。今且少息,吾为若治之。”乃集兵练出不意捣夷巢,夷皆匍匐听约束。汉民屋毁粟罄,夷请以山木供屋材,并贷谷为食。曰愈谕民曰:“此见夷人具有天良,若等毋再生衅。”汉、夷遂相安。曰愈既益悉夷、番之情伪,山川之险隘,拟绥边十二策,格不得上。
未几,滇匪韩登鸾纠众入 会理州境,声言与回民寻仇。回民疑汉民召匪,因焚民居。曰愈率一旅往,闻流言奸细伏城内,乃下令毋闭城。三曰后,按户搜查,容奸细者从军法。越三曰,城内外贼党悉遁。曰愈曰:“吾不闭门、不遽搜者,正开其逃路耳。”众皆服。遣人持榜文谕登鸾,遵示释怨退去。复持谕回民,回民曰:“昔曰被水灾,田庐尽没。何公一骑渡水赈我,又为我濬河,至今无水患。 戴德未忘,今敢不遵谕!违者诛之。”自是回民亦不扰州境。事定,镇府上其功,会有攘之者,遂不叙。比粤匪犯蜀,曰愈数陈机宜,当事不能用。退居灌县,后归,卒於家。子璟,官至闽浙总督。
诗作
⒈题浣笺亭
作者: 何曰愈
枇杷花树里,来访美人居。
竹影迷鸳瓦,苔痕上翠疏。
绮筵觥录事,红粉女校书。
十幅蛮笺好, 文君井不如。
【按】载于《退庵诗话》卷四。此乃戊戌(道光十八年、公元一八三八年)冬和赵竹庵少府《题浣笺亭》诗。硕农明府和云:“韦皋功久寂,犹有校书亭。鱼瓦留苔翠,蛾眉照水清。诗题才士重,纸乞女儿灵。试汲寒泉煮,於今味倍馨。”
⒉晚过慧师
慧公 栖隐处,结屋白云巅。门冷无过客,山空闻暮蝉。烹茶扫落叶,接竹引流泉。乘月来相访,冲残半岭烟。
⒊夏日题署斋壁
垫角乌巾紫葛衫,不妨狂客署头衔。十年射鸭称中隐,五亩蹲鸱饱老馋。兴到援琴弹古调,时还拄笏上层岩。东园种得半畦菊,野苋芜莱手自芟。
⒋古树道中登山绝顶望西南诸峰
嶕峣摩苍天,万壑泻激濑。古木猿狖啼,阴崖鬼神会。四顾何茫茫,始讶坤舆大。群山皆俯伏,迤逦如积块。侧听河汉流,俯视飞鸟背。举手扪日车,乃知天在外。常恐地维薄,兼愁星辰碍。更喜西南峰,巘崿逞奇怪。森然芒角出,罗列悉下拜。云海荡心胸,天风吹衣带。览兹销烦忧,下山日正亥。
笔记
甘疯子传 清·何曰愈
甘疯子,江苏上元人。逸其名,有神勇,力能斗虎,逾高绝远,捷疾如飞。淡嗜欲,不事家人生产。遨游名山,足迹半天下,性任侠,道遇不平,辄为人排难解纷,故人以“疯子”名之。
尝游报国寺,坦卧檐际,适故人至,疯子佯寐不与语;故人倦,亦鼾睡柱下,疯子乃以右手抱柱起,镇发其中,遂出。少顷,卧者醒,不能转侧,曰:“必甘疯子所为也。”曰且晡,疯子始至,故人詈曰:“何恶作剧,亟出我!”疯子仍以手挟柱,殿屋皆震,故人乃得起;而疯子色自若,见者皆惊。
游黄山,喜其幽邃,虽人迹所不至,肆意冥搜,必穷历乃已。至 莲花峰,峰高数丈,四面陡削如壁,上平如砥,疯子遂飞身登其颠,见梵宇一区,类落成者,疯子喜,以为斯峰猨狖所不到,必非人居,自诧为武陵之遇。遂整衣入殿宇,虽不甚华藻,而幽敞精洁,花木萧骚,鸟声上下,落英糁径,草碧无尘,迥异人世。步至禅房,见床帐几案,陈设焕烂,颇怪之。乃偃息榻上,见帐隅悬小木鱼,一戏击之,俄闻门声呀然,二丽人自屋后出,修眉皓齿,雾鬓云鬟,见疯子,惊顾错愕,却行欲避,疯子趋前揖曰:“某东西南北之人,不意唐突,幸示迷途?”二女曰:“君何人,乌得至此?”具告之,女曰:“余本良家子,被恶僧掳至此,同难十余人,皆幽闭窟室中,已数年矣,不能自脱,故强颜偷生。悯君孤旅,宜速行,迟则齑粉矣。”疯子诘其故,女曰:“贼膂力绝伦,猛兽不敢近。朝出暮归,上下如集,行且至矣,君宜疾行。”疯子哂曰:“某虽惊,若欲归,请为若除之。”女曰:“君得毋夸乎?倘能相救,是起死而肉骨也。虽然事若不济,是祸君也。”曰:“若无我虑,贼往来径路,若为我告之,某自能办。”女乃引疯子出,指峭崖曰:“贼往来皆道此,君当慎之,勿视为等闲也。”遂退。疯子乃翳身丛薄间,凝神以俟。少焉,红曰衔山,杳无踪兆。潜探首下视,遥见一人,缘溪而来,行且近,谛视之,僧也,熊腰虎体,躯干修伟,背负一囊,步履如飞。及崖下,乃紧带撩衣,耸身而上,疯子出其不意,腾足踢其胸,僧颠,略一喘息,乃解其囊,复贾勇而登,立未定,疯子又飞足蹴之,僧以手力格,僧颠而疯子亦仆。有顷,疯子起,僧亦抖擞跃上,疯子俟其甫登,竭力踹之,僧两手握其足,二人遂俱坠崖下。僧伤已重,而互相挽结,犹兽斗山足,疯子坠时,幸僧为之垫,伤稍轻,乃乘间击其要害。僧瞋目曰:“某称雄数十年,未逢其敌,今遇子,命也。”乃三跃而卒。疯子复跃而上,为女贺曰:“幸不辱命,贼已毙矣。”于是尽出窟中女子,燔其舍宇,缒诸女子下,讯诸里居,一一送之归。自兹疯子之名益震。
至岭南,有巨室某,富甲一郡,剧盗数十辈,谋往劫之。疯子适至,微闻其事,漏初下,乃先登巨室屋,隐身潜伏。夜未半,忽闻门外人马沸腾,火光烛天,巨室举家惊惶,不知所措,疯子知盗已至,屏息俟之。少焉,有盗飞立屋檐,疯子歼之,继至者十余辈,皆击坠庭中。群盗见屋内寂然,无敢复登,天将曙,群盗相谓曰:“入者吉凶未卜,孰往探之?”一盗应声起,倏登墙际,见先登者尸相枕藉,仰见一人,踞坐楼脊,知为异人,哀之曰:“某等唐突,自贻伊戚,自兹以往,不复相犯矣。”疯子曰:“若知悔,且舍若。”群盗遂鼠窜。东方既明,疯子乃下,巨室跽谢曰:“与君素昧平生,忽蒙 高义,拯某于厄,敢以家赀之半为谢。”疯子不答。拂衣而行。巨室挽之曰:“君义士也,既不受谢,而死者累累奈何?”疯子曰:“来!偕诣邑宰。”白其事,遂飘然而去。其排难解纷多类此!
尝乘驴渡河,水深没腹,驴不能涉,乃蹇裳挟驴而过。
其子某,亦有父风,疯子虑其及于祸。一曰,召子至,以手抚其顶,背遂偻。子跪泣请教,疯子曰:“与其勇而危,孰若无勇而安。今若体虽残,祸其免矣。”后年八十余而卒。
或曰:疯子本儒生,曾登进士第,任某邑令,缘事赐帛东市,夜半而苏,遂匿其名,隐于黄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