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国(作家)
荣誉记录
张庆国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花城》、《天涯》等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等,出版长篇小说,曾获“十月文学奖”、两次云南文学政府奖,首届昆明好图书奖、首届和第二届昆明茶花艺术奖文学作品金奖等,云南文学院受聘作家。主要作品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卡奴亚罗契约》,中篇小说《菊花堂》,《北京文学·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和《新华文摘》5家选刊同时转载。
作品评论
作者:李敬泽
《卡奴亚罗契约》,奇怪的名字。在这个名字之下,有一份独特、陌生的经验——张庆国这部长篇是边疆的、草野的、掘金者的、传奇的;无论古今,远方化外、欲望与横财都是深植人性的想象域,所谓“传奇”,传的就是人性中狂野不驯的一面,远方的、暗夜的、迷恋偶然和奇迹。
但张庆国的传奇倒不是暗夜的梦想,我知道他曾数次往返偏僻山野,与掘金流民同吃同住——对我们来说是远方是奇观,对张庆国来说,这是身边之事,是平实确凿的生活。《卡奴亚罗契约》既有传奇性又有反传奇性,张庆国在其间的张力中获得了叙事的力量。实际上,这部长篇小说有一半的篇幅是在我们司空见惯的城市生活中展开:对野性的幽深的山野来说,阳光刺目的城市何尝不是远方的传奇?这种相互的传奇化透露着这个时代的经验缭绕吊诡的结构。
张庆国一向是一个深思多虑的作家,很多作家是删繁就简,张庆国是由简必定入繁,虽然他要承受相伴而来的压力、困难甚至笨重不灵。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木匠,他总是在自己打制的普通家具中,埋藏一些不为人知的复杂机关,并由此享受隐秘的乐趣。他的小说大抵入手平易,愈出愈诡,飘忽不定——这很危险,因为小说世界的飘忽可能是真理也可能是糊涂,其间的分际薄如刀片,想把别人绕进去最后失手绕进自己去的作者是常有的,张庆国有时也不能幸免。
但《卡奴亚罗契约》中,张庆国做到了复杂也做到了精确,城市与山野的对位、山野的欲望与城市的欲望的对位,在“黄金”意象的延展、转喻中组织得丝丝入扣。
还有虚与实的对位。“卡奴亚罗”这个地方并不存在,纯属杜撰,而小说里的“昆明”却在小说之外有一个实在的地理和生活实体。张庆国给自己制造的危险是,卡奴亚罗很容易变成一个“寓言”之地——我认为,“寓言化”基本上是中国的小说家们冒充高深和掩饰懒惰的捷径,杜撰虚构是小说家的天职和权利,但寓言化决不是不及物,你首先得让我们相信狐狸和乌鸦确实在,然后才能展示寓意。这种“相信”系于虚构的基本能力:用砖石垒起空中楼阁,而决不是小说家的一气化三清——虚的必是实的,这是何等简单的道理,但我怀疑很多人都没有想清。
“卡奴亚罗”在这部小说中是确切的,它的风俗、经验,关于采金的丰富知识,详尽具体,如此实地写一个虚地,它的“实”和“虚”就真是飘忽不定了——或许,在小说内部,卡奴亚罗是相对于“昆明”的“虚”,是事物的反面或阴影或真相?或许,相对于卡奴亚罗的“虚”,“昆明”的“实”倒显得可疑显得表象显得不那么确切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昆明”是一个实地,这不需要张庆国证明,但问题的有趣和复杂之处在于,当一个小说家煞有介事地向你证明你眼前的一切为实时,你反而会在坚固的砖石间看出溶化和消散的轻烟——〈尤利西斯〉里的都柏林何等的实,实到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幅精确的都柏林导游图,但注视着那些文字,你真的认为那是小说之外的那个都柏林吗?
所以,话题回到开头,哪里是远方,何以是传奇,这在“卡奴亚罗”和“昆明”的复杂对位中变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关于人心、关于我们的生活的问题。
中国古典小说传统中最根本的脉络就是关于“虚”与“实”的思辨,《红楼梦》之奇观尽在“虚实”之间,这份遗产久已被我们废弃遗忘。读《卡奴亚罗契约》,令人起怀古之思,先贤远去,依稀有来者否?